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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山堪障,苍古泰然。鸡鸣乡野,漾江如画。
一行人抵达茶房寺的时候,正是深秋时节。
徐霞客居住过的茶房寺
秋,是大自然成熟的季节,草木各有自己的收获,即使一无所获,也要把老成、厚重奉献出来。“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早已被踩踏得光亮的石板上,片片落叶让人不由得就想起了陶渊明的《酬刘柴桑》。而这些被磨得光滑的石板路,就是茶马古道的一段。当年巍山众多的马帮就是经过这里,过凤庆等地通往缅甸、越南、泰国等地。
万里迢迢,风餐露宿,蜿蜒曲折的古道像一根藤蔓挂在山腰上,边上就是陡峭的悬崖和湍急的江水。“砍柴莫砍苦葛藤,嫁人莫嫁赶马人。初一的晚上才结婚,初二的早上就出门……”当地流行的《赶马调》,十分形象地道出了赶马的艰辛。
立于古道边举头而望,只见一座古寺建在笔架山麓高耸入云的岩壁上。岩,叫蜢璞岩,寺,叫茶房寺,远看就像镶嵌在峭壁上的一座琼楼玉宇,令人浮想联翩。
带着寻幽的心境,独醒的禅意,继续下行。细密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像是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透亮的碎花。而路边箐深林幽,壑中古树参天,风景优美。虽已近秋末冬初,而你感受不到秋天的萧索,高耸的树木压抑着你一直处在肃穆中,逼迫你沉淀下浮躁的心。在此,季节失去了概念,秋天,已被挡在了密林之外。
据说箐中,还常有猴群爬到岩壁和茶房寺顶打闹嬉戏。当然,这要看机遇和巧合,大自然野性的美,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越过深箐,上茶房寺的路全是苔迹斑驳的石阶。拾级而上,想象着先民在打草,樵夫在担柴、背扎把,更有不绝于耳的马铃声,仿若在诉说千年古道的兴衰。明代著名的旅行家徐霞客,就是从江对岸的凤庆从犀牛渡越江而过,游历至茶房寺居住,而后顺着古道,过瓦葫芦、五印、山顶塘,而后抵达巍山坝子的。
而此刻,你我便是徐霞客,寻灵意而忘红尘,会物理而通玄妙。进入古寺,院墙上还有徐霞客的画像,和这样一段文字:“又东北盘崖麓而上,二里而下,半里忽涧北,崖中悬,南向特立,如独秀之状,有僧隐庵,结飞阁三重倚之。大路过其下,对驮马前去,余谓此奇景不可失,乃循回磴披石关而徙之。阁乃新构者,下层之后,有片峰中耸,与后崖夹立。中分一线,而中层即复之;峰尖透出中层之上,上层又叠中层而起,其后皆就崖为壁,而缀以铁锁,横系崖孔,其前飞甍叠牖,延吐烟云,实为胜地。恨不留被袱于此,倚崖而卧明月也。”
记述之形象生动,不难看出徐霞客对茶房寺感受之深刻铭心。那一年,是公元1639年,至今已过了383年。斯人已逝,而古寺犹在,《滇游日记》中对古寺建筑艺术和秀美景色所作的精彩描写,犹在。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茶房寺为亭阁式建筑,风格独特,共三层,三面出阁架斗,一面无阁,紧依崖壁,从下至上,一阁比一阁小。临岩一面紧依岩壁,屋架用大铁环紧紧扣在峭壁的岩孔中。整座寺悬挂于悬崖峭壁上,凌空霄汉,甚是奇险。
微风吹响檐角的铜铃,惊扰着飘忽的思绪。看守寺庙的,是一位老人,热情地招呼我们喝茶水。交谈中得知,老人姓毛,今年76岁,已守寺近20年了,没什么报酬,平日里做好寺里的清扫工作,偶有游客路人前来,就提供些茶水。
茶房寺所在的村叫爱国村,有许多毛姓人家,相传是清末蒙化府(今巍山)著名文人毛健的后裔。毛健曾在茶房寺立石碑,上书“明户部尚书龚和梅读书和隐居处”,并在蜢璞岩上题书《吊龚尚书》诗一首:“国破身囚痛桂王,鲁戈无力返西阳;银苍已失江山色,金碧皆沉日月光;殉难甘同明祚尽,捐生怕见故居亡;忠臣缺笔遗忠烈,我溯前徽补赞扬。”
毛健笔下的龚彝,字和梅,明户部尚书,正是建茶房寺之人。相传他年轻时好读喜静,于是就在蜢璞岩上修建了一座小楼刻苦钻研,读书习文。明天启四年(1624),龚彝考取举人,第二年考取进士,任南京兵部员外郎,次升郎中,后转任户部尚书。明亡后,龚彝回蜢璞岩隐居,而他当年建的读书楼已由当地僧侣扩建为寺庙,名曰茶房寺。
茶房寺的秋,清新、宁静、自然,没有城市里的喧闹和污染,只有鸟儿的鸣叫和山风的呢喃。历史上有许多文人墨客来到茶房寺庙,留下或浓或淡的笔墨。过往商贸行人经过此地,也会常进寺休息,观赏当地的风光胜景,并将茶房寺称作“蜢璞岩仙境”。
走出寺院的门槛,头顶着湛蓝的天空离开的时候,回首看身后的路,已经寻找不到一丝走过的痕迹。走出密林,路口的古树边有一块踏歌场,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当地的彝族群众就把每年的农历正月初九定为“茶房寺朝山会”,纪念龚彝和毛健。站在踏歌场上,我想象着“朝山会”那天,附近各村身着盛装的彝族同胞,自发地来到茶房寺,祭拜先人,交流物资,踏歌狂欢,歌颂美,传唱美……那是一幅多么和谐美丽的画卷啊。
遥望山脚,碧波如镜的小湾库区漾江水,倒映出如画的青山,和一个个巴掌大的村庄。偶有一艘游船驶过,留下一道雪白的浪花,还惊起一行白鹭,上了青天。岸边是硕果累累的沃柑园,冷不丁蹿出一只黄狗,在追几只山地鸡。村庄里,已有袅袅的炊烟升起,鲜艳的五星红旗下,传来山里孩子琅琅的读书声……
多么温馨的一幕。世事远去,风云已改,只有昼夜流淌不息的漾江水,沉淀着历史的重量,漂浮着岁月的馨香。
此时,茶房寺的秋,便有了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
(作者系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现供职于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融媒体中心)
审稿:张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