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之夜
你还记得那个夜晚吗?风吹青春
松林包围我们,我们在里面
几张未知前途的脸同时向你道贺
生日快乐!夜跳进松林
周围有蛐蛐的声音,你站起来喊
我们几个都不知道19岁的你
在喊什么。此时我注意到,松针摇摆
像父母在山上砍柴的动作
你的喊声停了一下,风就停了一下
只有松林目视着那时的发生
现在,在这不惑岁月经历磨炼后的夜里
我突然意识你的喊
点、线、面都心怀那么多不确定
炊烟升起
早晨,或者下午
是村民点燃木柴做饭的时间
炊烟袅袅
穿过瓦片和瓦片的缝隙
向天空步步逼近
要是此时风停止运动
你一定会看见
一缕缕白色的炊烟
从所有的瓦房升起
正用行动,向众生表白它们的
前世今生
浮 躁
夜,正在进行
小商贩的灯照亮街道
闷热的路面,车比行人
更加迟缓
我注意到大排档炒菜的老板
裸露着上身,心
有些浮躁
水 墨
远离,沿着一条路走下去
我的村庄是一幅水墨画
挂在我奔赴的路上,化成亲吻
远离,比足不出户爱得更深
所有的恨已经握手言和
山水和草木都在那里微笑
一把锄头在太阳下
汗水站立在水墨的中央
疲惫化作相思
在水墨里,在房间一幅画的前面
我想念火车和飞机
同样包括任何一种交通工具
站在火车窗口,很多人都知道
我在为一朵洋芋花歌唱
存 在
有些经历过的,确实存在
青春懵懂与张扬
爱情如纸,用手素描
庄稼与学校相互之间的沟通
目的,离开村庄
“心”已经理解,脚步总是迟到
读书和读书,在我心里
产生隔阂,与村庄树叶背道而驰
读书是工具,这是大多数
属于生活的一种交易,存在的
只是身份转身
而我,总是在村庄内外听到
生命存在的另一种声音
家 乡
一片飘浮的树叶没有落定,树
就是家乡,曾经的依附
一起经过太阳、月亮,还有星星的日子
因为嫩,看不懂现象背后的隐藏
看不懂树给树叶施舍的水分
更看不懂昼与夜散布的那些诗的景致
只看到困惑、捆绑和压抑
所以树叶想到逃离,离开依附
当它在天空遇到风雨雷电
饱经沧桑后,才回头重新阅读
家乡,包括里面的
很多事物和气味,还有人
懒 虫
夏日的任何一棵树上
可能都隐藏着一个歌唱家
只要他们扯开嗓子
在时间和心灵上,对于村庄的我们
脑子里最熟悉的词语:懒虫
很多年我在书上捡到他们的手
发现这些歌唱家有着共知的名字
蝉。如诗,像画
而我从他们与村庄的关系上来说
懒虫比蝉,意味更加深长
听 雪
当远离故乡,我的村庄下雪
最亲的两个字:听雪
无数的白色花瓣从天而降
此时只有声音
雪落了一夜
清晨的村庄记住了下雪的日子
雪花敲打竹叶,这是
最美的音乐旋律
听,揣着思念,意义非凡
不像大观园宝玉与姐妹们吟诗作对
当片片白雪覆盖我的村庄
我只能把耳朵竖在这异乡的小雨里
秋
母亲说
立秋过后秋雨不断
土地湿了
一阵风,包谷林
成片倒在地上
秋天的月亮
月亮从几棵树的枯黄叶片上升起
年迈的母亲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背上背着的花椒,已经入梦
几只喧闹的蛐蛐
在路两边的地里尽情欢歌
月亮目视一切
一个秋天的夜晚
月光里的路,母亲,黄昏摘下的花椒
这是收获的季节
远方的亲人
在我头上的秋天延伸
当月亮升起
故乡所有的发生
落进眼睛。望而不能的
滋味,谁在箫台醉舞
那个归家的孤独身影
在夜的月光消声,寂静向前移动
记住了
记住了核桃树,和它的果实
记住了瓦房,和里面住的人
记住了菜园,和一年四季生长的蔬菜
这是我用手指到的地方
每一个深夜,时间模糊,记忆关闭又打开
小小的村庄有人终守,有人离开
另外的人进进出出,他们都希望
生活或日子好一些,再好一些
每一种行为都是向往,每一种选择都是
内心的渴望
只有一个人,他在观察和记录
生活片段
在村庄的土地里
在片片绿色目视我们的
烤烟中间,有几个人
在烟叶里蠕动
太阳出来了,照着
烤烟和人
突然一片黑云遮住太阳
那几个人在烟地里
动作加速,他们要赶在雨之前
快,烟叶,快
有人在此刻默念动作
希望在雨的前面
把烟叶搬回家
喜 鹊
喜鹊站在一棵大树上盯着的那个少年
正坐在自家砖房后面,那里
草色青青。手里翻着一本中国古代史
眼睛,从人类出现走到最后王朝
中间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战争
他在点头,也在摇头
偶尔用笔区分时代变迁和社会发展
好让自己牢记细节
这是一本穿越时空隧道的书,教科类
从远到近都是分数,熟了,懂了
他的身份就会更加有身份
所以,他现在一读再读,直到身份转变
喜鹊带着祝福的眼睛观察少年
在安静中把吉祥送到他心上
为他祝愿,去忧送喜,这是它
理当应尽的职责
乌 鸦
风吹着大树将要死去的骨头
时间进入暮年,在树下
乌鸦和老人相遇,像黑色与黑色
聚在一起
乌鸦的叫声落在老人的脸上
我看到另一种孤独,下沉
它给村庄留白,翅膀却飞进天空
虚无镜像缓缓托起
致妻子
选择在土地上经历风雨的小草同行
在朴素生活中吟唱我们的歌
这些年你包容我不停去抓火影的日子
我私下仔细观察
异乡的太阳、你、还有孩子们的眼睛
仿佛高远的天空都知道
世间万物早有定数
现 在
今天星期一,妻子送大女儿坐校车
小女儿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妈妈去哪儿了?”声音是带哭的童音
一个女人,长期生病不上班
她是我们的邻居,经常骗小女儿
“妈妈不要你了!”
今天她的先生又把她送到人民医院
妻子回来,我就要上班
小女儿见到妻子
“把妈妈丢进垃圾桶里!”
声音依然是带哭的童音
这是阳光刚出来的星期一早晨
我走在上班的路上,用一只手遮挡光线
好让自己看清脚下的路
小时候
雪下得很大,外公从山上回来
如果他身上有时间
一定是晚上七点过的时间
他的毡衣全是雪,一群羊走在前面
还有一只那天刚出生的小羊羔
他不得不将小羊羔抱在怀里
羊妈妈边走边回头,眼里只有感谢
外公的烟杆落在山上,他知道在哪儿
但没有回去找
刚到家,他就使唤起舅舅找干草
干草在羊圈角落做了一个窝
他轻轻,非常轻
把这只小羊羔,哦!是小生命
放在上面,羊妈妈站在旁边
比我站在旁边看得更认真
致村庄
近,那么模糊。远
在一颗星的眼皮底下才看清你
曾经那么想逃离,那么
——要离开
如今,我无论坐在哪个夜晚
你的面影都在跳动
像中国楷书写在我的路上
字里行间是正规的土地和亲人
八月烤烟,再次走进我的烤房
你成了我与烤烟的逗号
在分岔路口断开,我与烤烟
都有后续
你,在原点流动,这是时间的流动
我在你之外充当冒险家
对酒家房顶上的5只红灯笼高傲
对你却不敢抒情
困 惑
当故乡只能用手抚摸,您的声音
如此衰老。生活的正面
回归在路上那么艰难,琐碎的点滴
远比旁人蔑视和嘲笑厚重
在当事人的周围
住着很多找不到家的鸟,它们
思念故乡那些已经老年化的“爱人”
但那里没有路可走,更看不到
栖身之所。它们跟当事人一样,像
时间在某个时刻扔在海里的漂流瓶
旁人虚构无限可能,只是没虚构
很多瓶子在漂流过程中
一颗困惑的心
我们的村庄
从我算起,往上数八代
我看到一个女人带着3个孩子创建村庄
他们的周围,很多原始森林和虎豹
正在目视人的言行举止
而他们在安静的四季分明里
开荒、种粮食,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屋
这村庄从他们那里开始升腾
与土地和森林做伴。在风雨雪,还有
太阳和月亮亲切关照下,迁徙止步
我们的村庄从他们的世界开始蔓延
到我这里成了巨大的神秘
他们和他们,经历三朝变迁
始终默默在这里筑建自己的村庄
他们做到了,他们在延续中
化成我们,而我们能否守护和延续
耳边的声音那么低沉
在时间里,在远离中
在伸手都不能抚摸村庄的时候
建造村庄的人眼睛呆滞
他们从江西、四川,来到这里
百姓迁徙那么不容易
而如今村庄瘦、老和孤寂
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或许能理解我们,但不一定
理解我们的村庄
莲峰的街道
莲峰的街道立体,弯曲
经年卧坐在两座山的手心里
从青石路到水泥街面
我看到了一个镇子的岁月滋长
多少个“赶场天”,我在里面穿行
熟悉的人都在对我说:“上街啦?”
我对每一个人都回答“是”,那氛围
整个莲峰的街道都那么温暖
在宽窄不一的街道两面,处处都是
我们想买和不想买的花花绿绿
它们在那里,就是风景
这莲峰的街道,即使远离
都是梦境中的一缕阳光
它在,我就在
山谷回响
你的声音是我的复制品
在山与山的中间发出,谷底是声带
它欢愉绽放。我是这一切
发生的始作俑者,但山谷回响从不看我
当我想听你的声音,在清晨或者黄昏
我的身体就会在山的一边站立
当我大声喊叫,你回响得比我的更好听
于是,我爱上了这回响
现在,我离开山谷,卑微无声
可总在于无声处听你,想我
17岁那年
青春来自一个敦厚朴素的少年心
他触摸家庭,荷尔蒙的触角
依靠厌世的嘴,吞下片片毒药
朝着死亡的方向步步靠近
他知道,17岁的后面有好多光
因为时间
而那年那月那天,门前太阳落山
就像正在燃烧的枯木被雨浇灭
2021年12月31日
日历就要走完这一天,我看到
很多辞旧迎新的语言跳动
如果日子永不重复,我们
都应该举手致敬未来
昨日之日既然不可留,叹息就无用
偶尔的回顾,是为了记住
在那场雨里摔倒后,当时的痛处
目的是为了在以后的雨里小心走路
我在汉诗里写日历和我们
写时间无数次与我们亲近,又远离
我留不住这时间,只能以诗为证
在意象里塞满此时的时间
要是我能在多年以后的白发里翻出今天
我一定能看到,2021年12月31日
东莞正在进行核酸检测,还有无数陌生人
正在从工厂走出来和走进去
作者简介:刘仁普,生于1979年7月,云南昭通永善莲峰人,现居广东东莞。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青春在歌唱》(合著)《低处倾诉》《故乡的名字》3 部,在《文艺报》《边疆文学》《边疆文学·文艺评论》《星火》《滇池》《散文诗世界》等报刊发表过诗歌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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