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不到2000元的国产智能手机,每月58元10GB流量套餐;刷趣头条不为看资讯只为赚话费,不在手机上浏览农民工相关政策及招工信息;不会用手机乘地铁、网上挂号、买车票、生成健康码……在沈阳市沈北新区一家建筑工地,这些是黄建国等13名40岁以上农民工数字化生活的“标配”。
根据《201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数据显示,去年我国40岁以上农民工共有1.44亿人,黄建国等人就是这些中老年农民工的缩影。随着智能手机价格、流量资费普遍下降,手机操作更加便捷,中老年农民工也跨进了数字化时代。近日,《工人日报》记者跟访发现,遭遇“数字鸿沟”窘境,中老年农民工竟成了“重灾区”。
“最不方便的是就医和买票”
集装箱宿舍内,昏黄的白炽灯下,躺在床上的5名农民工正一人举着一部智能手机。12月15日20时,记者见到49岁的黄建国时,他刚和远在辽宁太平镇农村的妻子结束视频通话。
如今,工地上人手一部智能手机,进工地要刷手机实名卡、看“绿码”。而黄建国除了和家人通话外,最常用的就是看短视频“赚话费”和刷朋友圈转“金句”,套餐内流量不够,他就充值买流量,最多一月花销能达120元。
记者采访的13名农民工中只有1人开通了网上银行。55岁的辽宁朝阳籍农民工刘春齐表示,不开通网上银行主要是害怕遭遇网络电信诈骗,妻子每隔几个月就到银行取出现金转交给女儿,再由女儿转账到微信钱包里。此外,刘春齐在网上购物会尽量选择货到付款,因为自己不知道如何进行退换。
“最不方便的是就医和买票。”去年9月,58岁的张晨海右手手腕被锤子砸中,怕儿子担心,就自己关注了医院公众号,还没到预约挂号、选择科室的环节,就卡在了注册账户这一步上。先是收不到验证码,好不容易收到后,又由于切出了页面又找不回之前的页面,尝试了3个半小时也没能挂上号。第二天,张晨海只能举着肿胀的手腕,早上6点就来到医院的人工窗口挂号。
48岁的陈旭是工地上的“老幺”,也是“红人”,就因为他手机操作“溜”,还开通了网银。“乡里乡亲的信得过,有时是一盒烟,有时是一兜水果,他们给家里买大件家电也都是通过我。有时子女急需钱了,也找我帮着转账。没想着有啥好处,能帮一把是一把。” 陈旭说,在农民工圈子里,像自己一样的“红人”很常见,因为上了岁数的农民工都不愿给子女添麻烦。
网龄短、缺少学习机会是主因
外出打工28年的黄建国告诉记者,直到2012年他才买了人生第一部智能手机,当时这在工友中还是稀罕物,好多人拜托他用网络接收家人发来的照片,再用蓝牙传到自己的手机里。“智能手机便宜、流量资费降价是近几年的事。”黄建国说,2015年,工地手机实名制卡普及时,工友就换上了智能手机。今年疫情突发,持“绿码”通行,也让许多多年不换手机的“老古董”也换了。
记者了解到,价格因素让中老年农民工成为最晚触网的一批人。网龄短、学习机会少则降低了他们手机上网的熟练度。
刘春齐外出打工30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工地上度过,与钢筋水泥作伴,闲暇时工友们聚在一起聊天。离开了学校,他能接触网络的机会就是通过身边人和“家里的年轻人”。“我们错过了网络发展最快的几年,突然让我适应到哪都刷二维码的时代有点难。”刘春齐告诉记者,大龄农民工文化水平普遍低、学习能力弱,连最简单地填写验证码都经常超过验证时间。
让56岁的李满堂感觉到和女儿之间“数字鸿沟”越来越深的是双方辨别网络信息能力的差距。许多自己起初深信不疑的公众号文章,每次转发到家庭群里,都被女儿判定为虚假新闻。今年6月,女儿通过视频面试找到了一份资料员的工作,这让他感到十分惊讶。“俺刚从河南到沈阳找工作时全靠老乡介绍,就算看到网上招聘,我们也不敢去。”
李满堂平时浏览最多的是娱乐、体育、星座、奇闻怪谈类消息,而政治、经济、教育、科技、法制等公共事务类信息,却很少主动浏览。用女儿的话形容自己则是:“看得都是没营养、逗乐的。”
需要加强网络素养培训
不甘心被数字化进程甩下,黄建国和工友们尝试过学习。“自己拿着手机不断试错,但是太慢了。工地为了方便我们使用健康码,特意做成操作短视频转给大家,我们围在一起琢磨半天,最后还是让技术员帮我们一一注册,才生成健康码。”黄建国表示,有了智能手机,他们还缺少愿意指导操作的志愿者和数字化科普课程。因此,黄建国希望能有更多志愿者来工地做网络科普。“我们虽然文化水平低,但也并不是都很笨,多操作几遍也能记住。有些操作记不住,起码也知道分辨真假了,不至于聊个假新闻还被儿女笑话。”黄建国曾碰到过几个来做田野调查的大学生自愿为大家讲解手机使用,“很有耐心,讲得也很好。”
李满堂则表示,每年都会有送健康、送法律进工地,也希望能送“网络信息辨别”课。“我们想了解网络信息如何辨别真假,比如哪些新闻可信度高,哪些混杂了虚假信息。还想知道如何避免网络诈骗,如何才能在网上安全买东西,以及去哪里能查到权威的农民工相关政策。”
辽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王磊认为,数字鸿沟不是一天形成的,自然也不能一天填平。相关部门应加大对农民工,尤其在数字化生活中更为弱势的中老年农民工的网络素养培训。网络虽然具有自发、共享的特性,但是中老年农民工群体不应被数字化时代丢下。“技术工作者可以开发老年简易操作系统方便中老年农民工使用,减少操作步骤和认证过程。”王磊建议。(记者 刘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