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参考报》记者近期在一些热门高校、医院、文博景区采访发现，原本能免费或以较低价格获得的入场票(号)，却被人在线上线下有偿代抢、捆绑兜售、加价叫卖;一些医院著名专家号源也几乎被垄断。
“免费的场馆老百姓看不上，想看好医生只能找黄牛。”不少老百姓感叹。
据悉，一些“黄牛”利用技术手段，对个别景区、文博场所、医院资源的票源进行集中“截胡”，然后再在各渠道加价售卖，并已形成灰色产业链。目前，多地已成立工作专班，全链条严厉打击此类违法行为。
公益票变“摇钱票”
专家号成“黄牛号”
近期，全国多地热门景点开放免费预约游览参观服务，而大量“黄牛”却打起了免费景区、高校的主意。
8月末清早，北京大学的西门已聚拢游客。“想进来参观不?网上都没票，我这儿有门道能进去。”一位“黄牛”介绍。来自山东的朱先生犹豫后付费200元后顺利进入。除热门高校外，全国多地热门免费参观的展览也遭付费“代抢”。在闲鱼、小红书等网络平台上搜索相关场所名字，跟帖多是门票相关内容。一则“陕西历史博物馆门票预约攻略”，发帖人在评论区回复“可约代抢，私”，预约成功率96%，国庆期间票价近300元。
记者了解到，很多官方渠道抢不到的惠民低价门票，却能在第三方平台加购包含酒店、导游或餐饮在内的捆绑“套餐”门票。入驻去哪儿旅行App的旅行社销售的一款包含三星堆博物馆“大门票+电子导览”的“门票套餐”已售2.4万余件。携程、闲鱼等App上，一些旅行社产品将南京博物院讲解、导游、研学与门票捆绑销售。
不止是部分热门景点，在治病救人的医院预约挂号系统中，也存在一些“黄牛”抢票倒票现象。8月以来，记者多次登录一些知名三甲医院挂号系统，很多科室都显示无号，然而一位“黄牛”告诉记者能够挂到医院8月30日的号源，除60元的正常挂号费外，另需额外支付400元。另一位“黄牛”说，能够帮助挂到29日的号源，但要加价1000元。
“找‘黄牛’挂号早已是公开秘密。”一些患者坦言。办案人员介绍，只要10名“黄牛”同时用非法软件抢号，就可以对医疗专家号源实现垄断。实践中，一些著名专家号源几乎被垄断，每个号加价至少1500元后卖出。普通患者挂号无门，不得不找“黄牛”解决问题。
“倒四年票北京买套房”
倒票行为为何屡禁不止?记者深入调查发现，区别于以往窗口排队、偷偷叫卖的情况，如今的“黄牛”团伙主要由“黑客、键盘手、号贩子”组成“抢票工作室”，利用技术手段操控出票(号)预约系统，动动手指远程操控，对全国热点景区、医院等票(号)进行有偿代抢、捆绑兜售、加价叫卖。
腾讯安全天御流量风控专家张鸿运介绍，黑客先通过各种平台收集游客的买票需求和真实信息，等门票开售时再用自动化工具抢票，购买门票需要完成填写信息、选择、提交和支付等流程，如果是真人操作，完成整个流程最快需要三四秒，而自动化脚本仅需0.0001秒即可完成所有流程。
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检察院检察官白磊介绍，键盘手不需要懂技术，只需输入游客身份证、手机号等个人信息和所需门票日期，即可用抢票软件“暴力”下单一些知名景区的门票。犯罪嫌疑人在淘宝、闲鱼等网络平台发布含有关键字的帖子吸引客源，还会对这些帖子跟帖评论，把国家博物馆、军事博物馆门票定价为20到30元，北京大学门票定价为100元，号贩子再进行加价。
一些旅行社职员、兼职者成“号贩子”隐藏群体。记者了解到，从键盘手购买票(号)的客源中，部分为零星散客，另有专业从事此项工作的“号贩子”。某家国际旅行社吴某说，他们公司曾有人参与倒票业务，将游客的身份信息发给“抢票工作室”，我们再按照游客需求安排行程，并从中收取一定提成，旅行社工作人员、兼职大学生易被诱骗走上犯罪道路。
白磊介绍，倒票巨大利益促使“黄牛”犯险。某景点倒票案件中，一名涉案人仅暑期1个多月就获利30余万元;某医院倒号案件中，涉案人两年多时间里依靠抢挂号源获利60多万元。“倒四年票‘一线城市买套房’。”一位犯罪嫌疑人说，很多“黄牛”学历层次较低，多数为初高中辍学青年，在网吧里缺钱了，就在网络搜索歪门邪道，最终在巨大利益面前越陷越深。
“人防+技防”堵漏洞、强监管
记者了解到，部分医院常年“斗牛”，已形成对号贩子严打击、零容忍的经验。早在2017年，北京儿童医院成立号贩子打击治理工作专班，严防出现号贩子呲活叫卖等违法行为，封禁频繁操作的App用户IP地址，网上号源回流采取随机释放、不定时释放制度。
同时，公安部门加大打击力度，严厉打击医院“号贩子”违法乱象。近期，针对辖区内几家医院有不法人员在倒卖稀缺号源的违法行为，北京海淀警方经过侦查取证、走访摸排，于9月12日在北京及外省多地陆续收网，刑事拘留涉案人员33人，起获涉案手机、电脑等作案设备400余部，打掉窝点3处。四川德阳公安机关开展联合集中收网行动，打击3个利用外挂程序抢购全国多个景点门票的犯罪团伙和1个抢票外挂制作团伙，抓获嫌疑人34名。
受访人士建议，当前将逢国庆假期旅游高峰期，热门高校、医院、文博景区票(号)在预约、放票、退票等流程环节方面，建议吸取以往经验，进一步完善流程、堵住漏洞、加大打击，不断压缩“黄牛”倒票的空间，让惠民政策落稳落实。
为防止“黄牛”不断更新迭代抢票外挂软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侦查学院教授刘涛建议，多措并举提高技术购买门槛，例如增加手机号验证次数和难度，进而增加“黄牛”更新软件的难度和成本。同时，禁止虚拟手机号码号段注册票务预约账号，广泛实施“退票不回池”预约规则，挤压“黄牛”倒票时间。
记者了解到，目前，虽然多部门严厉打击“黄牛”违法行为，但一些互联网平台上倒票信息却大量存在，“代约门票，约不上全额退款”的广告不时涌现。部分平台允许经营者将门票组合、捆绑销售、加价售卖，还有经营者“一人成团”获取临时讲解证用来抢票。专家建议抖音、美团、去哪儿网等互联网内容平台、视频分享平台、旅游平台应牢固树立守法红线意识，严格内容审核，加强“擦边”内容审核力度，协助相关部门对“黄牛”账号进行排查、处理。
此外，多部门还需形成协作合力。基层反映，打击“黄牛”面临警告收效难、取证量刑难、鉴定破译难等问题，在对“黄牛”处罚时，大多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售卖有价证券”给予相应处置，但对于当前存在的大量捆绑销售、加价售卖景区免费预约码的行为，无法进行相应法律处置。基层建议，根据“黄牛”违法情节，应重拳加大惩治力度，公检法、市场监管、宣传网信等部门强化协同形成合力，对重点场馆、医院纳入重点布防，形成打击声势，以案释法形成全社会严打“黄牛”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