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过后，全球如何应对总需求变化带来的经济挑战?北京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前副总裁朱民22日在一场视频演讲中强调，当前，风险共担、利益共享需要形成全球共识，多边主义是推动疫后经济复苏的唯一方式。
团结香港基金会“中华大讲堂”当天邀请朱民进行讲座，题目是“疫情后的世界与中国：经济、金融和科技”。
未来2至3年，全球经济增长主动力来自基建投资
全世界经济呈现下滑态势之时，中国经济在2020年第二季度出现3.2%的增速。朱民分析，从数据看，中国经济第二季度表现较弱的是消费，说明居民仍持谨慎态度。普通人的行为、心理变化对消费影响是很大的，“9·11”后，全球航空业、酒店业用了5年时间恢复。
他同时提出三方面建议。其一，因总需求增大，各国在其消费刺激政策上需花大力气。其二是持续抗疫，和“非典”时期不同，新冠肺炎疫情导致世界各国多处于“半开半关”状态，产业链或多或少受影响，贸易短期很难恢复。归根结底，各国需要持续控制疫情，“疫情控制不好、贸易就上不去”。
最后是投资。朱民预测，私人投资在未来两年会下滑，企业破产数量会上升，因前景不明致使企业投资不会加大。同时，因利率水平低，疫情之后的一段时间会是政府基础设施投资最好的时期，这些投资不会再是传统的投资，而是有关绿色、科技、可持续的投资。接下来的两三年时间，全球经济增长的主动力将来自于此。
中国经济下半年5%至6%的增长可实现
有提问者对于中国消费的复苏表示担忧，并对第二季度3.2%的增速水平提出质疑。朱民回应，消费的疲软是目前不争的事实，这和疫情导致的居民心理变化有关，所谓报复性的消费是不会出现的。和2019年全年比较，今年丢掉的3个月消费已补不回来。从内地到香港，各地政府目前都在想方设法刺激消费。在帮助低收入者及弱势群体方面，还大有可为。
“政府保持企业的流动性很重要。”他强调，只有保持基础设施投资、保持总需求拉动来支持企业，才能让企业看到希望。危机之中，预期管理尤显重要，包括经济预期和消费预期，这是下一阶段政府工作重点。上半年居民实际收入水平出现了小幅下降，中国经济下半年将围绕“保就业”“保企业”进行，这两条保住、市场才能稳定。
朱民指出，相较世界范围而言，中国的财政政策是温和的。美国等发达国家财政刺激计划占GDP比重超过10%，中国则刚过5%、说明其还有空间。中国财政资金上半年的使用仅三分之一，下半年的力度则会更大，特别是2万多亿元人民币地方债券的发放等可以投入基建使用，并推动生产、保住民生。通过模型分析，中国经济下半年5%至6%的增长是可以实现的。
各国央行未来应缓慢退出商业领域并保持经济稳定
“这是全世界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在被问到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多国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导致资产价格上涨，以及贫富差距拉大的相关问题，朱民如是回答。
他展示其制作的图表并指出，近期股市出现的反弹原因在于央行主导的流动性支持，当前实体经济是不支撑股市反弹的。估值一旦上升，泡沫就会产生。央行本是“最后的贷款人”，现在变成“市场的庄家”进入商业领域，如买卖票据、企业债券等超越其边界并承担风险，也是其自身面临的一大挑战。央行“缓慢地”“稳稳地”退出在未来非常重要，速度过快势必导致经济波动。各国央行还需要修正其定位和治理机制，这是全世界都需要讨论的重要议题。
“收入分配带来的问题可能更大。”朱民认为，大规模的流动性进入不了实体经济，而进入股市。美国正发生的情况是居民储蓄率上升，同时个体进入股市的人数上升，“一方面存钱、一方面炒股”使得收入分配进一步恶化。这样的情况未来在税收政策改革及央行退出政策方面都要予以综合考虑。“我们目前对此的讨论很多，但也没有发现完美之计”。
谈到目前讨论度较高的美元将大幅贬值相关话题，朱民表示，这是美国学界的普遍担心。美国的资本市场在危机之中越来越变成“避债的天堂”，当危机来临，资金会迅速从新兴市场流回美国，美元的升值会带来流动性的紧张。另一方面更传统的观念认为，美国财政赤字那么大，“那么不负责”，货币一定会出现贬值。美元的贬值最可怕之处不在于贬多少，而是突然性、爆发性地贬值，市场一瞬间对美元丧失信心，市场就会崩盘。所以全世界也越来越多地讨论储蓄货币的多元化，包括人民币的国际化。
美国公司对中国市场的依赖度大于美国
西方一些国家近期因香港国安法而对港祭出所谓“反制”措施，被问到这些动作对于香港经济的影响，朱民持乐观态度。他举例指，香港6月份整体资金流入了100多亿美元，股票市场IPO数量在上升，银行系统稳健。香港的经济基础经几代人的努力打下，不会因单一事件被冲垮。虽然目前各类说法出现，但就数据看，香港的经济没有受到影响。香港会继续保持其国际金融中心地位，继续为中国的融资发挥巨大作用。
他进一步谈到当前中美经济关系。所谓“中美脱钩”的说法，在他看来，短期内不会成为现实。美国的企业每年在中国内地销售的商品达2700亿美元，基本抵消中国对美的贸易盈余，美国公司对于中国市场的依赖度是超过对美国市场的，中美经贸领域相互依赖性依然很大。科技领域，世界芯片市场在2018年底估值4800亿美元，而中国进口就达3100亿美元，失去中国市场后果可想而知;华为的IP(知识产权)全球付费，美方多于中国自身。凡此种种皆证明中美关系紧密相连。
朱民提出，美中两国作为全球排名前二的两大经济体，有责任维护世界经济的平稳运行。抗疫、疫苗研发、世界卫生组织(WHO)的发展、世界贸易组织(WTO)的改革、气候变化、对发展中国家公共卫生事业的支持等，都需要两国合作并发挥领导力。
他特别指出，中国应继续坚持多边主义，这在此次全球抗疫中体现得尤为突出，中方将自身经验与100多个国家分享，出口大量的医疗物资。中国还应继续坚持改革开放，改善营商环境，做好知识产权保护。进一步开放的决心不变，是中国应对世界变局重要对策之一。
作为全球最大的人民币离岸中心，香港是否可以参与中国数字货币的发展并扮演一定角色?朱民回答，香港一直都是中国最重要的金融窗口之一。在数字货币方面，香港特区金管局是“走在前面的”。中国央行数字货币一定会发展，在当前两层架构的基础上，香港也一定会利用自身优势加入其中。不论对于国际货币数字化、还是人民币数字化，香港都会发挥其作用，这其中的空间都是很大的。(完)
